万珠此刻稍稍缓过神来,如同从前一样,委委屈屈地以袖掩面,嘤嘤啜泣着往荣王怀里贴:“妾是被人下了药……”
荣王满面嫌恶之色,一把挥开她:“被人污了身子的败柳残花,还敢往孤王身上凑!”又恶狠狠盯着她,“待会儿孤王带你去跟帝后回话时,照着孤王的意思做,知道么?”
宴阑后,贞元帝来了坤宁宫。
他跟冯皇后在偏殿坐定,将荣王等人叫到跟前询问清望阁内事时,万珠一口咬定她是被人下了药扔进清望阁的,旁的一概不知。
然而等贞元帝挥手命她跟荣王退下,却隐约听见她在殿外跟荣王哭喊:“妾分明听见那几个拖妾入内的人说什么主子还在堆秀山那边的亭子里等着,王爷缘何不让妾说……”
贞元帝皱眉,复将人召进来问话。
不多时,桓澈与失踪多时的顾云容也被宣召入内。
荣王的目光一直暗里在顾云容身上打转。
他至今仍是觉着顾云容很可能是被桓澈捉奸在床。而桓澈为了保住颜面,也为了借此反将一军,就顺手把万珠扔进去,将他牵扯入内。
贞元帝命人查了当时谁在堆秀山附近,转回头面色冷沉,挥手命桓澈与顾云容暂退下。
荣王却忽地叫住顾云容:“弟妹留步。不知弟妹离席之后都去了何处?何人可证?”
顾云容自入殿之后就极少开言,还始终低垂着头,可疑得很。似顾云容这般美人,是个男人看见都走不动路,常奎那个醉酒的色鬼瞧见,还指不定如何淫心荡漾,说不得两人已云雨了一回了。
他见顾云容嗫嚅着迟迟不开言,越发笃定心中猜测,一再追问。
顾云容仿佛终于顶不住了,只好道:“我出殿之后,去了太后宫里。此事太后可证。”
荣王一怔,狐疑道:“那弟妹方才为何吞吐其词?难道往太后宫中是甚见不得人的事?”
顾云容心道当然是因为要诓你了,嘴上却道:“因为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是临时唤我过去的,说她老人家今日懒怠出去,但又闷得慌,就将我召去对弈解闷儿。太后说殿下——”顾云容看了眼桓澈,“娶了媳妇忘了祖母,她倒要看看,要是跟他说我不见了,他会是何种反应。不过既然荣王殿下问起,那我就照实说了。”
顾云容对着面目僵住的荣王略施一礼:“王爷若是不信,可去太后处求证。只是太后今日乏困,如今约莫歇下了……”
贞元帝面上神色几变,准允桓澈与顾云容两个先行回府。
这等事极好查证,顾云容不可能扯谎。
荣王眼睁睁看着桓澈两人满面松快地行礼告退,脸色铁青。
他今天几乎被接踵而来的事端砸昏了头,末了竟还被老七媳妇摆了一道。
如若不是多年习就的自制力尚存,他怕已冲上去扒了那两人的皮了!
荣王咬牙想,这笔账,他迟早要跟桓澈清算!
出宫之后,顾云容伸个懒腰,随意越过卷起的帘子往外瞟了一眼。
桓澈伸手环住她的腰,正要将她拉入怀中,就听她惊呼道:“有流星!”
桓澈一顿,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但见远方夜幕中,无数流星划过。流星或大或小,或明或暗。大则若巨焰耀穹,小则如萤火曳尾,疏疏密密,群聚北空,流坠不息,翕繁成雨。
顾云容惊喜不已,连困意都去了大半,正想跟他打商量出城观流星,回头却见他面色沉凝。
她一怔,这才忽然想起,流星在此时俗谓贼星,是为凶兆。
而今日还是万寿圣节……
桓澈即刻命车夫停车。他打马车上下来,又发现左右地形不利于观星,复上车,行至开阔地,径直下了马车,立在桥上极目仰观星相。
流星如雨不绝,他口中轻声自语:“流星色呈青,形似盏,光耀远近可见,自紫微帝星垣西藩以内西北,行至近浊……”
顾云容走到他身边就听他叨念着这些,也不敢打搅他,等他终于低下头来,她小声问:“脖子疼不疼?”
桓澈原本正自覃思,听见这话禁不住淡笑道:“为何是先问候我的脖子,而不是问我星相可显何凶兆?”
“我不信星相那一套,那些不过天文常理而已。”
桓澈又抬眼看了下头顶浩渺星空,轻轻道:“其实我也不大信这些,但父皇必是信的。”
顾云容抿唇。
这倒是,皇帝崇道,八成更是笃信星相。
两人回府后,桓澈向顾云容询问起内热之症的事。
“容容闲来翻书,可见过什么疗治亦或缓解内热之症的法子?”
顾云容今日在席上只是吃了个样子,眼下饥肠辘辘,正吃点心,听见这话,顿了一顿,道:“阿澈担心陛下龙体?”
桓澈一时出神:“父皇修黄老、习外丹已有十数年,我早些年也曾劝过他,然则收效甚微。”
顾云容打量他神色:“阿澈相信长生不老么?”
“不信。什么长生之术,什么不死金丹,不过都是方士们荧惑人心的把戏。”
顾云容点头,又道:“其实我不太懂,为何陛下会在婆母故去后开始修道求长生。”
有句话她没说出来,爱人故去,难道不应当哀哀欲绝、但求相随阴曹么?
“我也想过这件事,”他缓缓道,“后来我发现,父皇似乎不光是在求长生之术,还在求复生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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