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纳兰月停止了弹奏，她挥去覆盖住朱砂脸面的雪渣，道：“我现在留你一条狗命，如果你再擅闯雪山，我就让你冻死在冰雪之中。”
朱砂猛地从雪堆里爬出，狼狈的逃走了。
芬姨真的没有来。
朱砂想，他是真的被抛弃了。
其实在他撞岩石芬姨没拦住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芬姨不要他了。
他也想硬气些离开雪山，再也不回来。
只是，他没有钱了。
没有钱的日子真难熬啊。
他额间有一点红痣，人人都避他如瘟神。
以前他们不是这样的。
他有银子的时候，即使额头上有红痣，那些人也是笑脸对着他的。
没了钱，这些人的丑陋面目就暴露出来了。
他们骂他扫帚星，嫌他晦气。
等到身上所有的钱都用光了，客栈里的人就毫不留情的把他赶出去，赊一天的账都不肯。
他们说他是个祸害，会给他们客栈带来霉运。当初收钱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这么说？
他要出去找事做，那些店不是嫌他年纪小，就说他额间有红痣不祥。
没有人愿意收他做学徒，没有人肯收留他给他口饭吃。
这颗可恶的红痣，即使用墨水盖也无法盖住。
他想离开北域，可是身上一点银两都没有。
他去雪山，就是想找纳兰芬芬要一点盘缠离开。
没钱寸步难行，人活在世上，没有钱是不行的。
朱砂异常悔恨。
以前他有用不完的银两，只要他要，纳兰芬芬就会源源不断的供给他，他从来不觉得钱是多么的重要。
现在他懂了这些道理，后悔却来不及了。
悔不当初啊。
早知道，当年他就把那些钱留一些存起来。
朱砂站在馒头摊前，睁着大眼看着那白嫩嫩的馒头。
一个馒头只要三文钱，并不贵啊。
只是他身上……朱砂低头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铜钱。
这些钱，只够买两个馒头的了。
一个馒头只够抵一天饿，如果他现在把钱用了，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啊？
“哎，你到个儿买不买？”卖馒头的中年人不客气的呵斥道：“要买就赶紧，不买就走边儿去，别挡路儿，晦气！”
朱砂想狠狠的骂回去，要是以前这馒头送到他面前他都不稀罕吃。
只是现在……
这个小贩他真的不敢骂，他家的馒头不是做的最好吃，却是最便宜最大个儿的。
别家的馒头都要五文一个，只有他家的馒头三文一个。
想到这儿，朱砂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什么时候他落到这么难堪的境地，为了省两文钱连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朱砂垂下眼睫，还是用仅剩的六文钱买了两个馒头，他一次把这两个馒头都吃了，然后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了无人的小巷。
“他把他自己额间那点红痣给剜掉了？”纳兰芬芬乍一听有些惊讶，但想一想这的确是朱砂会做的事。
人被逼到绝境了，是会做出很多疯狂的事的。
朱砂并没有疯狂，他只是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剜掉眉间那点红痣后，他捂着破相的脸去了别的集市。
没了据说会招来霉运的红痣，总有几个善心的妇人会给躺在路边奄奄一息的他丢几块铜板和吃的。
熬过了最难熬的那两天，等到伤口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朱砂开始去其他店铺找事做。
他不够聪慧又不具备必须的生活技巧，去的别的店铺做学徒没两天就被辞退了。
没有人十二三岁还像他这样对做活一无所知，那条街巷里的店铺老板都嗤笑他是流落街头的大少爷。
有一次朱砂去铁铺做学徒，被铁铺老板用棍子打的痛极了，他恶狠狠的说他的芬姨不会放过这个老板。
老板问朱砂说的那个很厉害的芬姨是谁，他说他芬姨是青女，他是被青女收养过的孩子，让铁铺老板对他放尊重些。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说这个朱砂不仅没用，还有些疯傻。
后来朱砂找到了一个可以勉强度日的活计。
他帮书斋老板抄书卖，买个月靠着微薄的收入维持自己的生活。
这不起眼又挣不多的活计，还是书斋老板看他可怜，没有谋生能力还有几分疯傻，才把这事留给他做的。
朱砂醒悟过来，什么亲情，都是狗屁。
只有银子才是真的。
他开始理解鲁氏为什么会那么贪心，也明白过来，苗金水当年接近他绝对不是想要儿子那么简单。
一个只能勉强吃饱饭的人，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到处去找当年不要的儿子。
至于纳兰芬芬……
非要她当他的娘干嘛呢？她能让他吃饱穿暖给他银子就好。
冬至那一天又下了很大的雪，一个拿着八卦镜的道士执着拂尘到了录光书斋。
“道长要啥子书？”店里的伙计笑脸迎了上去。
这个道士摇了摇头，问道：“有位叫朱砂的居士可在这儿？”
店里的伙计一听朱砂的名字，瞬间拉下了脸，这个朱砂总是惦记着抢他的饭碗，连带着来找朱砂的人他都看不上。
“他不在这儿，你要找他，去别哈子找。”
说完，伙计拿起手里抹布佯装擦灰。
“贫道问过其他人，他们都说在这儿能找到朱砂居士。”道士皱眉道：“这位居士可否告知贫道，朱砂居士去了何处？”
“我哪晓得他去了哪旮沓发疯，你要他自个儿去找。”伙计没好气的说道：“你问俺，俺哪晓得哎。”
那个伙计刚发完火，就看到书斋主急匆匆的从后堂出来，他呵斥道：“钱宝儿，你怎么招待客人的？我平时就这么教你待客的啊？”
然后，书斋主走到道士面前，向道士恭敬的行了个作揖礼，然后道：“不知道什么风把何道长吹来了，道长先坐下，我们慢慢谈。”
说完，书斋主就吩咐店里的伙计去倒茶，自己则热情的要把那道士引到了后堂。
道士并不入内，只是问书斋主认不认识一个叫朱砂的人。
“那个‘疯子朱’可是叫朱砂？”书斋主上了年纪，问店里的伙计，店里的伙计见这个道士朝他看过来，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
“是叫朱砂。”伙计急忙说道：“我已经和这位道长讲了，朱砂今天不在我们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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